返回 第一百零九章:咱们梨园行就不惯着皇军  鬓边不是海棠红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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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咱们梨园行就不惯着皇军[2/3页]

  不像原来那么话多了,他坐那专注听戏,可是这戏很平常,他的专注就显得闷闷不乐,商细蕊与他说话,他也像没听见。杜七胳膊肘捅捅雪之丞,冷声冷气地说:“喊你出来是散心的,商老板面前,你还要拿脸子吗?”

  雪之丞立刻诚惶诚恐的朝商细蕊点点头,答了话,转头却又沉默下来,着实不是他往日的作风。直到晚上吃饭,饭店小包间里,雪之丞不得不摘了围巾和帽子,那脸吓人一跳,左右两边腮帮子紫痕未消,嘴角也裂了。根据商细蕊多年动武的经验,这是被抽了十几趟嘴巴子,不禁惊悚地望了杜七一眼,杜七面上只有怜悯神色。雪之丞捂着脸,眼神闪烁向商细蕊一瞟:“商老板见笑了,我这样面目,不应该出门见朋友的,哎!”

  商细蕊正色道:“你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和我说说,我替你平事!”

  杜七一挥手打住他:“别搀和了,人家里哥哥打兄弟。”

  商细蕊听了,哦一声点点头,无限理解地说:“哥哥打弟弟,那不能叫丢脸。”看来他小时候也是没少挨哥哥的打。

  雪之丞爱好戏曲诗歌,本业则是昆虫学。他们三个干着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的营生,离现实生活本来很远,聊什么也聊不到政治上去。可是现在是这样一个时局,雪之丞毕竟又是一个日本裔,喝了点酒,说来说去,躲不开眼面前的事。杜七讲到戏园子时常被日本兵冲撞,戏班出城的时候,居然还要开衣箱搜查,戏班的衣箱是能随便动得的吗?那里头有多大的讲究呀!开了衣箱不算,还要一件件拿出来翻动。王小平王老板不服这个理,与日本人争执了几句,当场挨了打,到现在还横躺着。杜七心里很把雪之丞当朋友的,说起来却是免不了责难的意味,管日本人,都是叫做“你们”。商细蕊和雪之丞没有那么熟,不好跟着杜七一起埋怨,默默的低眉垂眼吃着菜,嘴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要不是雪之丞今天来的凑巧,要不是来的两个文职兵,后台这一场乱子不知道要如何收拾,当真是改朝换代了,照顾水云楼的达官贵人跑了个七七八八,两个小兵蛋子就敢来水云楼大肆叫嚣,打砸吵闹。曾经所以也不怪杜七这样说话,不到危急关头,还意识不到国家和个人这一层荣辱与共的关系。戏子操的贱业,在这一层上,体会的又比常人深刻得多了。

  商细蕊这边受了委屈还没说什么,雪之丞反而哇的一声,趴在桌上痛哭起来了!口口声声说对不起他们,自己是罪人。杜七和商细蕊惊诧的对望一眼,到底不落忍,拍拍雪之丞的肩膀说:“我这话并不是存心说给你听的……嗨,得了得了,我自罚三杯!”

  杜七三杯酒下肚,雪之丞仍然泪水滔滔,嘴里的话改成不想活了,死了算了,然后开始叽里呱啦讲法国话。

  商细蕊朝他一努嘴:“这是醉了?说什么呢?”

  杜七吃一口菜:“醉了。念诗呢。”

  商细蕊问:“什么诗?”

  杜七侧耳听了片刻,给翻译:“我爱想起那些裸体的时代……太阳爱抚着他们的耻骨……她用自己褐色的乳头……喂养着整个宇宙……”

  商细蕊大惊失色,连声摆手叫停:“快打住吧七少爷!日本人也太浪了!”

  杜七瞥他一眼:“这是一首法国诗!”

  商细蕊不理,凑在雪之丞面孔旁边,自顾咂舌:“好家伙!他还想给老天爷喂奶!多大的能耐!”

  外人醉晕了,商细蕊脱下文静的假面具,满嘴溜胡话。杜七放声大笑,捧过商细蕊的脸亲了一口,两个人贴着搂着,粘得跟蜜一样,都有几分醉意了。下午在后台,日本兵推搡起来掐掉商细蕊手背上一块皮,那伤口,鲜红的落了一抹胭脂似的。杜七就握着他那只手,说:“蕊哥儿,咱不受他妈小日本的冤枉气!我带你去美国吧!”

  商细蕊摇摇头:“不去,我要去法国,法国话听着有山东味儿,我容易学。”他望着雪之丞这么说,杜七便向雪之丞啐道:“放屁!他说什么话都有山东味儿”又说:“好,我们就去法国,我有一栋海边小别墅在那呢!”

  商细蕊一犹豫:“法国没有百老汇。”

  杜七说:“美国有百老汇。”

  商细蕊说:“可是美国没有香山,没有天桥,没有正乙祠,没有广德楼……”商细蕊在杜七耳边喃喃地数着,好像有点伤心,杜七也觉得伤心了。

  回家的路上,汽车里一颠,那点酒劲全上来了。商细蕊撑着门板,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才进去。屋里头,推拿师傅给程凤台按着背,程凤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我去不了,受伤了,腰疼……去你妈的!回头再说!先把子晴平平安安接去饭店,那混小子见了他姐就乖了!”挂了电话,他向商细蕊解释:“盛子云这小王八蛋,毕业了还不回上海,他姐姐来逮他了。”商细蕊没反应。程凤台接着和推拿师傅说话,师傅笑眯眯地说道:“程二爷还信不过我?这伤真没事!那年上海薛老板在天蟾翻‘三张半’,座上有女客不懂规矩,扔彩头也没个节骨眼,把他惊得!肩膀给摔塌了一块!”

  程凤台道:“哟!后来呢?”

  推拿师傅说:“后来我就跑了一趟上海,把他治好了呗!您这点伤,要能落了后遗症,您来砸我招牌好不好?”

  商细蕊坐在他们对面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二话不说,上去就把冻得冰凉的手塞进程凤台脖子里。程凤台通了电一样,一下弹跳起来,利索得跟猴儿似的。商细蕊对推拿师傅说:“他就是疑心病太重了!劳您多跑一趟!”

  推拿师傅满面堆笑,很好脾气地收了诊金,又向商细蕊脸上看了看,慢悠悠地说:“商老板喝了热酒,手倒这样冷,悠着肺腑积伤,好生暖暖吧!”

  程凤台趿拖鞋披衣裳,很关切地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不是马上就要开箱了吗!怎么还敢喝酒!”推拿师傅见了,替他俩害臊,立刻告辞了。商细蕊手上的伤口被程凤台捏得发疼,但是不敢暴露,怕程凤台要多问,抽出手喊小来兑一杯香醋水过来解酒。程凤台又发出意见:“不是说喝醋腌嗓子吗?喝点蜂蜜!”然而他不敢使唤小来,只得亲自去替商细蕊调蜜糖水。

  商细蕊有着和多数男人一样的脾气,回到家里,反而不愿谈到外间的事业。有时候宁可找茬和程凤台拌嘴打架撒撒性子,也不会吐露哪怕一个字。程凤台端来蜂蜜,商细蕊眨眼工夫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等他模糊醒过来,蜂蜜凉透了,程凤台捧着他的手在擦红药水。商细蕊不声不响,疲倦地半睁着眼望着程凤台。程凤台做事多细致,譬如在做外科手术:镊子,棉签,抹了两层药,贴了橡皮膏。jieshengit.com

  商细蕊看够了,哑着嗓子开口说:“我上台那天要洗不掉这红药水,你就要挨揍了。”

  他忽然出声,程凤台吓了一吓,然后认命地说:“好心没好报嘛!还知道自己要上台?喝的跟醉猫一样。床上去睡!”

  商细蕊朝程凤台伸出手。程凤台坐过去把他拉起来,抱到怀里摇了一摇,他浑身无力的耷拉着,闷声说:“我在园子里唱戏,你得来。”

  程凤台轻声笑道:“你在哪儿唱戏我都来。”

  商细蕊又睡过去了。

  商细蕊这人,最要紧的一点好处就是心大,梨园行教人憋屈的事情太多,心不大的活不到今天。和日本兵有过冲突这件事,第二天睡起来就过去了七八成,到开戏那天,再要问商细蕊日本兵来后台干嘛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后台当然也没人提这茬,都在乱得粥一样准备着戏装。程凤台倚着化妆桌看商细蕊勒头,碍手碍脚,多嘴多舌:“你给我的什么位子!又靠前,又边角,我不坐那!闹哄哄的!看台上都看不全!”

  商细蕊端正着脑袋,斜眼看他:“说你是个外行,你还别不认!跟着范涟个棒槌,就知道二楼订包厢,显得你们有钱是吧!这叫千金难买下场门!知道不知道?”

  程凤台真的没听说过这句话,千金难买早知道,千金难买老来瘦,千金难买的,想来都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程凤台嗤笑道:“票太抢手卖光了,在这哄我吧?我今天可是招待客人呢!”

  沅兰在旁插嘴:“这是真的,二爷,下场门都是角儿给贴心人留的座!”说着,挑挑眉毛,抛出一个暧昧的眼神。程凤台便笑了。

  后台要上戏了,开始往外轰人,程凤台也被轰了走。临走商细蕊特意喊住他,叫他“竖起耳朵,仔细听戏”,程凤台答应着去了。下场门那边,范涟和盛子晴盛子云姐弟坐了一桌,聊得热络。盛子云看见程凤台,脸上笑容登时就收了,自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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