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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洪流,洪流![1/3页]
228,
连绵的樱花像彤云一样笼罩着远方的山野,仿佛大地溢出的魂魄,美得凄迷。
关于大陆战争的信息早已传遍这片土地,连村落里的小学校都开始教孩子们唱军歌了。伊藤光站在细雨蒙蒙的街头,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铿锵的歌声,带着童音的稚嫩,颂扬着战争的荣耀与军人的牺牲。
“庙行镇前敌阵兼,友军已经攻上前……”
“涯塘何处是尽头……”
反反复复,一遍一遍,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人们因为亲人阵亡而产生的悲伤,驱散他们对战争的茫然和恐慌。
伊藤光叹了口气,握着皮箱大步往家中走去。
医馆里坐满了问诊的病人,春季节气变换,老人和孩子最容易生病。伊藤光没有惊动忙碌的父母和兄姐,从侧面的楼梯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显然母亲已经收到了他之前发出的电报,伊藤光将行李箱放进壁橱,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坐在窗前给自己煮茶。
初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细雨夹着几片樱花飘进了窗口,伊藤光将那些微湿的花瓣捡起来,随手夹入桌上的讲义,视线在讲义封面的签名上一顿,久久无法移开。
四年了,老师离开日本已经四年,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他这个任性的学生……伊藤光幽幽回想着四年前和老师荣靳之把酒夜谈的情形。那也是一个春日,他们就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窗外是连绵的春雨和盛放的樱花,远处的居酒屋传来歌女荼蘼的歌声,和着尺八苍茫的旋律,空净悠远。
他们从西方医学聊到传统中医,从日本的俳句聊到中国的歌行,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上。出乎他的意料,一向温和的老师忽然流露出了强硬而激烈的一面,咄咄逼人地反驳了他关于这场战争的看法,抑或是日本主流舆论对这场战争的看法,最后摔碎酒杯,拂袖而去。
酒醒之后他深深地为自己的失礼而感到懊恼,他觉得一定是酒精蒙蔽了自己的理智,才会在那样美好的时刻忘记老师是一个中国人,无论日语多么流利,仍旧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中国人。
他不该完全站在日本的立场上和老师讨论那样尴尬的话题。
他想要向老师道歉,然而赶回学校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已经登上了驶往中国的客轮,完全没有留给他告别的机会。
一转眼,已经四年了啊……伊藤光叹了口气,将夹着樱花的讲义放在一边,这时门响了,母亲走了进来。
“你回来啦。”母亲喜气洋洋地说着,用围裙擦了擦手,“我还以为会是傍晚呢,最近的班车总是延误。”
“路程很顺利,所以提前到了。”伊藤光给母亲斟上茶,“见下面病人多我就没敢打扰你们,怎么样,最近很忙吧?”
“是啊,年轻人都参军了,老人和孩子没人照顾,所以今年的病人格外多呢。”母亲显然渴坏了,一饮而尽,抱怨道,“叫我说,有些年轻人也太自私了,为了打仗把一家老小丢在家里……”
“这怎么能叫自私呢?真是妇人之见!”父亲推门进来,严肃地打断了母亲的话。伊藤光连忙向父亲行礼,给他斟茶。
父亲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很好,比去年壮实多了,越来越像个男子汉。”
“我都二十四岁了,爸爸。”伊藤光哭笑不得,“要不是为了上学,我恐怕都有孩子了,您现在才发现我像个男子汉吗?”
父亲愉悦地笑了,摇头饮茶。
母亲退出去准备晚餐了,父亲敛起微笑,问道:“这次回来,是因为参军的事情吗?”
伊藤光的心沉了沉,点头,“是的,学校向陆军省推荐了我,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
“你都二十四岁了,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呢?”父亲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充满令他心跳的洞察力。
“您知道,我的理想一直是成为一名医生。”伊藤光斟酌着说,“一开始学校说陆军省的人想见我,我以为他们是想招募我作为军医,所以就答应了,但见面之后……见面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想为加茂部队现在改名为东乡部队招募一批医学高级人才。”
“加茂部队?”
“是的。”伊藤光低声说,“一个以防疫为名,实际上研究细菌武器的部队。”
父亲微微动容,半晌才道:“难怪你……”
“我想成为医生,而不是战士。”伊藤光痛苦地说,“生命是医生最应该敬畏的东西,而战士的任务却是无情地收割它们。爸爸,我很矛盾,我是日本人,理应为自己的国家尽忠,但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违背自己原则的方式为国尽忠。”
父亲沉默片刻,道:“不管是治病救人,还是研究细菌,都是医学的一部分。科学和技术永远是纯洁无辜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伊藤光一怔。父亲接着道:“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既然我们身为优秀的大和民族,就有责任将自己的民族发扬光大。所有的日本军人都背负着这项光荣的使命,是我们民族复兴的先锋、开拓者。他们流血牺牲,并不是为了收割生命,而是为了整个大和名族,明白吗?”
伊藤光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了,深深低下头去。
“任何进化,即便是小小的进步,过程都是曲折的,甚至是黑暗的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你死我活的战争史。”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进化和进步。光,你太善良太单纯了,把医学想象得太高尚,太理想化了,事实上它和其他科学一样,是没有任何附加的意识形态,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在这个时代,你必须把自己从作为医生的高尚的梦境里抽离出来,落落地,首先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日本人!”
是这样吗?伊藤光光汗湿浃背,内心的矛盾却似乎并没有因为父亲这番话而有所减轻。
父亲有些失望地看着他,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道:“告诉我,光,我们的一切是谁赐予的?”
伊藤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悚然道:“是、是天皇赐予的。”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希望你将来在大陆能够牢牢记住我们今天的谈话。”
“……是,爸爸。”
两天后的深夜,伊藤光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准备第二天回学校接受陆军省的招募。
那天和父亲的一席谈话似乎解开了他的一些心结,但隐隐约约的,又让他开始恐惧一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比当初恐惧战争和杀戮还要来的深刻,来的隐秘,来的无法形容。
是什么呢?
伊藤光将最后一件行李祖传的短刀装进箱子,坐在窗前怔怔看着天际的明月。皎洁的白光透过茂密的樱花打在桌上,如霜如雪,令他不禁又想起了和老师分别的那一夜,那是他二十四年生命里最大的遗憾,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弥补。
也许此去中国,能够和老师再见一面吧,也许这次能够说服老师,用更加温和的方式……想到荣靳之温文儒雅的面孔,伊藤光忽然觉得参军这件事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振作了一下,抽了两张信纸开始给老师写信。
写了又写,删了又删,一遍遍润色,一遍遍誊抄……当他终于满意地将信纸吹干、叠好,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他打开那本夹着樱花的讲义,将写在封底的地址抄到信封上,两天前夹在里面的那些樱花掉了出来,虽然已经脱去水分,却仍然鲜妍娇嫩。
他犹豫了一下,把那些已经风干的樱花也放进了信封。
“先生,珍重,以及我是不是第一个送你樱花的人?”他在信纸的末尾加上一句,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而羞涩的笑意。
战火纷飞,转眼又是四年。
广州的春天和故乡完全不同,没有樱花,没有细雨,却有着高阔的天空,如烟如雾的嫩柳。
二十八岁的伊藤光站在南石头惩戒所外的石堤上,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大眼鸡船直皱眉人太多了,比当初上面说的要多得多,真不知道香港方面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么多人都塞给了他们这个小小的“华南防疫给水部管”。
他是两年前从番号731的东乡部队派遣到广州来的,这里的“华南防疫给水部管”番号波字第8604,和731一样专门从事细菌研究。而他的任务则更加特殊,他带领的特别一课主攻一项极为机密的脑部改造计划,是军部直管的重中之重。
只可惜,两年了,他还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也许很快就能有所突破吧,毕竟香港方面给他们送来了源源不断的试验品……伊藤光看着船上那些衣衫褴褛、表情麻木、瘦骨嶙峋几不成人形的家伙们,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他不想称这些人为“难民”,他从不认为自己和这些肮脏愚昧,贪婪懦弱的家伙是同一个物种。从东北到广州,他穿越了大半个中国,越来越相信父亲临走前告诉自己的那句话作为优秀的大和民族,他正在和所有日本军人一起努力“进化”这个广袤而愚弱的国家。
他开始说服自己坚信这场战争是正义的,是必要的,是大日本帝国带领人类走向进化的最关键的一步。
他甚至庆幸自己赶上了这场浩大的盛事。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会忽然惊醒,汗流浃背,内心反复涌动着参军之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不知为何、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
那到底是什么?
吉普车驶入庭院,两个下属去市里收集老鼠和蟑螂,给他带来了军部的密函。
军部对他的研究进度越来越不满,在密函中非常严厉地斥责了他,同时告诉他日军在欧洲战场的间谍弄到了一些绝密的资料,给他作为参考。
伊藤光皱着眉头打开了贴着封条、拓着火漆的绝密文件,从里面抽出一叠夹杂着英文、德文和法文的资料。忽然,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感觉攫住了他的眼睛,他难以置信地将一份手书实验报告凑在灯下,发现那仿佛是荣靳之的笔迹。
伊藤光疯狂地翻阅着资料,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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