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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牢笼:二[1/3页]
雪漫城是世上仅剩的几处人类栖息地之一了。
天空阴沉,小城的堡垒在天色下泛出脏兮兮的油光,守卫们身穿厚重的铠甲来回巡逻,城门上高悬着十字架,城墙下围着一圈尖刺陷阱。
称得上戒备森严。
但无论何等周密的防范,在吸血鬼真正大肆入侵那一日,都会脆得像纸一样,起不了太大作用。
半山腰孤零零的瞭望塔上,卫兵正一丝不苟地监察城市。
这个地方,能将整个城镇的情况尽收眼底。
但卫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唯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头顶,瞭望塔的屋脊上,正坐了个年纪幼小的小姑娘,眼睛乌黑,与他一同眺望着这个城镇。
她在看百团守卫的营地。
营地里住着的都是一群糙汉子,住所卫生不讲究,满是泥污,比市集还要脏乱。这会儿卫兵们要么出去了,要么在地下室喝酒,只有一群孩子们在院中玩闹。
谷仓之上,有个小少年孤零零坐着,桀骜孤高,随意盘着腿,身上有股叛逆的野劲儿,他正失神地凝望远处群山。
他模样比吸血鬼还要漂亮。那种凌厉的美让人觉得能杀人。
天空一直蒙着一层灰。
孩子们的游戏玩累了,年纪最大的那个眼珠子转了一圈,将孩子们召拢了,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句什么,顿时,小孩子们都兴奋地拍手点头。
他们热火朝天却不怀好意地走向谷仓,佯装无意经过。然而行动了一半,突然侧身,猛地朝上方发动攻击。
弹弓噼噼啪啪。
谷仓上那小少年早有防备。一个跳跃翻身落地,暴露在孩子们的包围圈里,半弓着身子,一副能随时暴起攻击的姿势。
之前的安静柔顺悉数收敛起来,他乖戾地咬牙笑着,露出个威胁的表情。
这小少年实在是好看。
就算和大家一样穿着守卫们淘汰下来的肥大衣衫,空空荡荡的,他脸蛋在人群中也是远超常理的优越。
凶狠起来的时候,美艳非旦半分不减,反而愈发惊心动魄。
孩子们很快嚷嚷起来,一拥而上。
“打他——”
“扒他衣服,让大家看他身体!”
“小怪物、丑身体!小怪物、丑身体!”
越是幼小的孩子,有时候越是纯粹的恶。一张张稚嫩脸庞上都是纯真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恶意。
他们不懂收敛,围攻向小少年,兴致勃勃。
可惜接下来,热闹的呼喊便变成了惨叫。
被围攻的小少年根本不像人类,没有一丁点畏惧和仁慈,完全不管他对面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孩子,招招都往最毒的地方喂去。最后同归于尽般扑到最年长的男孩身上,狠狠一口咬下去。
“啊——!”
男孩痛得脸都白了,叫声尖锐惊悚。
小少年狠狠吐出咬下来的血肉,殷红的唇瓣沾了血。他保持着他的倨傲和残忍,宛如夜叉。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匆匆的脚步:“怎么回事?”
守卫们被惊动了。
他们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灰败和恐惧,被咬掉一块肉的男孩愣了愣,嚎啕大哭:“痛痛痛!”
其他孩子也不知所措,哭的哭,叫的叫。
有大人快速跑上来。
等瞧见地上血肉时,场上更是陷入了一片无序的混乱,咒骂、啼哭、告状、伤势检查,只有小少年至始至终以那副没有同情心的模样,嘲弄的冷眼旁观。
“阿棘,这是你做的?”有个男人严肃地问。
少年笑了。
连点辩解都懒得说,那双暗红的眼睛看谁都像是在看猎物:“是我做的。”
他挑衅地咧着嘴角。
***
“钟棘这孩子又打架了。”
晚上巡逻队回来,医生和头领说了这件事,浮现出一丝苦笑。
“让三个孩子脱臼,两个孩子轻伤,还有个孩子肩膀被他咬下了一大块肉。”
听见他说话的头领闭了闭眼,只是叹息,并不吭声。
医生坐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不确定:“头儿,你当真打算培养那孩子来接替您的位置?”
头领从鼻息之间哼了一声,也不太确定,有些烦扰。
“我认为不太合适。”医生斟酌着,缓缓道,“那孩子的确很强,被十几个同年男孩围殴还能杀出重围。但……”
医生皱起眉,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
“孩子们去挑衅他固然不对。即便如此,我认为他们只是想要给钟棘一个教训,没往更严重的方向想。钟棘这孩子却不同。”医生顿了顿,“他是在第一时间准备好杀掉他们,并且毫无芥蒂。”
听到这里,头领略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医生摇头:“你也知道,他太随心所欲,就像一个原始兽类,仅凭着纯粹的欲望在行动。他想杀人就杀人,想乱来就乱来。完全不抱善意……这样下去他恐怕无法胜任你的位置。”
头领十分头疼。
钟棘这孩子厉害是真的厉害。
就算他现在年幼,也已经有了与成年人对战的惊人能力。
恐怕再长大一点,便足以能与自己对抗。但他们百团守卫做的便是便是家国人民的事。倘若没有善意,又拿什么去保护百姓,保护城市呢。
头领揉了揉额心:“你有什么主意?”
医生摇摇头,缓缓道:“如果实在没法驯服他,也许我们应该放他回归旷野。”
那孩子本来就是他们捡来的,整个营地里的孩子都如此。
沉默片刻。
“不行。”
头领的声音在烛火中飘散,略显低沉:“这外面都是吸血鬼,放他出去的话,他很快便会变成吸血鬼的粮食。”
他皱起眉。
“我会再想想其他办法。”
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钟棘又一次坐在谷仓上看向城外绵延起伏的山脉,回去后却发现今日的营地有些不一样。
夜色如墨。
孩子们之间传递开一种谨慎的好奇和兴奋,以及迫不及待想要表现自我的欲|望。
屋中悬挂的煤油灯被风吹得摇晃。
“阿棘。”头领叫他。
这个营地里唯一能稍微控住钟棘的只有头领。
小少年顿了下,走过去。
头领笑笑,让开身子:“你也来认识一下,这是你们的新伙伴,名叫啾啾。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
随着头领的一点一点让开,他身后小女孩的身影也一点一点浮现。
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眼睛仿佛黑色的玛瑙,头发光滑,穿着白色的裙子。明明是凌厉的黑与白,在她身上却有种乖巧柔和。
年纪还很幼小,细胳膊细腿。不及钟棘胸口高——大概比这营地里任何一个孩子都要年幼。
钟棘与她对视,抿着唇没吭声。
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最后都会变成一个样,无非是那个围攻他的孩子群又增加一个成员。
头领料到了他的反应,用大手摸摸小女孩的发顶,帮着介绍:“这是钟棘哥哥,已经十岁了。比你大四岁。”
小少年觉得“钟棘哥哥”这种称呼没来由的让他恶心,浑身都不自在。
他皱起眉。
好在小姑娘也不想这样叫他,只是口吻平平地念“钟棘”。
挺清脆的声音。
停了片刻,她突然站直身子,面瘫着一张脸,很确定:“我想和钟棘住在一起。”
什么?
“我要和钟棘住在一起。”
钟棘不明白,但整个厅里的人却都愣住。
他们刚才正说到小姑娘的住宿问题。
这是营地里唯一的小女孩,还是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女孩。小朋友们自然都希望能够和她玩在一起。
头领本来想找个性格更温和一些的孩子照顾她,不料没想到她会主动要求。
钟棘啊……
头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居然点头同意了:“也好。”
他拍拍小少年。
“阿棘,你带啾啾回你房间,记得照顾好啾啾妹妹。”
钟棘还不明白。
小姑娘已经啪啪哒哒跑过来,自觉将手塞进了他手心。惹得少年些许睁大眼睛。
她一副主动示好,要他带路,要和他一起玩的稚气模样。
手心软绵绵的,被填得满满的。
什么啊。
啾啾:“钟棘?”
钟棘:……
他本来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也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许是手心里感觉太怪异,却不让人讨厌,他一言不发,神色乖僻地拉着她往房间走。
钟棘的屋子在营地西南角,有些偏僻,却很安静。
是标准的营地居住,非常小,只能一横一竖放下两张床,以及床尾箱。
不过他收拾得很干净,屋里有股面包与奶酪的香味。
啾啾喜欢爱干净的男孩子。
她将自己所有东西放进木箱后,乖乖爬坐到床上。
“那是我的床。”小少年扬起眉毛,“你睡另一张。”
“嗯。”她点头,并没有从床上下来。
她一举一动都很奇怪。
乖巧下似乎有种天生不听话的进犯性侵占性。
插在铁环上的火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屋子里有种异常的沉默。
两个小孩子干瞪眼了许久,啾啾终于脆生生地提出自己的需求:“我想要玩玩具。”
玩玩具?
……原来是为了这个,什么啊,还真是个小屁孩。
少年侧过脸:“没有。”
啾啾好奇:“钟棘不玩玩具?”
“不玩。”
“那你玩什么?”
“我什么都不玩。”
他唯一的乐趣便是眺望,眺望一望无际的天空,亦或是自由散漫的原野。他这种兽类根本不需要人类那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小姑娘明显对他这个回答感到失望,这让少年无端生出几分郁气。那种目光会让他想到其他孩子看向他时流露出的打量怪胎的神情。
好在小姑娘单纯只是因为没有玩具而失望。她很快又稚气的期待起来:“那我们现在玩什么?”
钟棘:……
她理所当然就将他纳入了游戏范畴。jieshengit.com
小少年怀疑这样下去,她会拉着他,强迫他参与一些类似手拍手、过家家的愚蠢游戏。
一想到那些充满童真却很无聊的事,他感到绝望。
“什么也不玩。”他迅速掐断了苗头,虎着脸,“睡觉。”
啾啾:“唔。”
他已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小少年微微一愣。
他这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接触,很奇妙,女孩子给人的感觉很不同。好像身体比他们软很多。
而且,太轻了。他根本就没用劲,就轻轻松松将她提起来了。
钟棘简单粗暴地将她放到她自己的床上,又回去灭了火把,抓住被子裹紧自己准备休息。
安静了几分钟。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那小丫头片子下了床,到他这边,钻进他被子。
一瞬间,少年身子像触电一样弹起:“你做什么啊!”
他扬着声音,被她激得往后缩了一下,用看未知生物的目光瞪视着她,凶巴巴的。
那感觉像是啾啾在欺负他一样。
小姑娘认真:“我想和钟棘一起睡,不行吗?”
“不行。”他一口拒绝,“回你自己床上去。”
啾啾平静的眨眼:“我要和你一起睡。”
这次连请求的询问都没有,就用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看他。那没有起伏的口吻,在稚嫩中透露着一股没有恶意、理所当然的意味。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
“……”
这家伙怎么回事?小少年错愕。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没有道德可言,这么软乎乎的一个小生物,跟原野里的兔子一样,他连动手的兴趣都没有。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束手无策,有种从未体会过的被动感笼罩着他。
睫毛扇了好几下,最终小少年郁躁地倒下来,闭上眼。
小崽子钻进他怀里。
“钟棘,晚安。”
“……”
“钟棘,晚安。”
“是是,晚安。不许再吵到我。不然就把你扔出去。”
“嗯。”小姑娘乖巧的答应。
钟棘对睡眠的需求很大,这是从兽类世界带来的习惯,他们一天至少有十二个小时都沉于睡眠。
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戳他的脸摸他的锁骨,似乎在试探他会不会醒。然后鬼鬼祟祟地爬到了他身上,将毛茸茸的脑袋放到他肩膀。
钟棘醒了几秒,眼皮还在打架,非常困,半睁着红瞳瞅了瞅身上多出来的人,搂紧了继续呼呼大睡。
第二天啾啾是被薅下去的。
突然在床上摔了一跤,她立刻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少年已经穿好衣服了。
钟棘没提昨晚的事,一如既往的郁躁:“去吃早饭。”
“嗯!”
小姑娘答应,也开始穿衣服。
现在天气很冷,这座城镇本来就靠近大陆北端,天气好的时候往北面眺望,能看见苍茫一片雪山。酒馆里的吟游诗人有一句歌词便是“苍白的原野上闪耀着血红色”。
女孩子穿衣比男孩子麻烦一些。
亚麻的内衬外套上薄短裙和口袋,戴上马甲,系好绑带。再穿上第二条穷人家女孩经常外穿的羊毛长裙。
钟棘性格急躁,行动思维模式又偏向最遵循本能的兽类,吃饭对于他来说是和睡觉同样重要的本能。
在这营地里晚去一步,就意味着会少分到点东西。
他不由得在那边烦恼地走来走去。
“你快一点。”
小姑娘这次没有说“嗯”,而是眼巴巴的瞧着他。
“又怎么了?”少年终于意识到照顾小崽子是件很麻烦的事了,偏偏小崽子还给他带来另一个难题。
“要扎头发。”她说。
“那就扎。”小少年毫无危机意识,眼睁睁看着她将梳子递到他手上,再背过身,用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对向他。
他站了几秒钟,突然不可置信,连神情都变得僵硬。
——她该不会是让他帮她扎头发吧?
啾啾:“我不会扎。”
钟棘:……
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扎?
啾啾:“钟棘。”
她还催上了。
钟棘突然发现,这小崽子根本不怕他。按理说他那种凶悍乖戾,能把比他年纪大的男孩都吓住,她却一点也不怕。
她好像是某个富人家的小孩子落难到这里来的,还存留着许多富家小孩的习惯。
小少年神情古怪,勉勉强强给她梳了个丑丑的歪曲的马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她怎么全身上下都这么软,连头发都是细软的,跟小婴儿一样。
他捏了一把她头发,对她这糟糕的小马尾,感到些许的不自在,别开脸。
那感觉像是啾啾敢对着镜子发出一点声音,他就会暴跳如雷的表示“是你让我梳的,你敢抱怨试试?”
很可爱的羞恼的表情。
啾啾什么也没说,连镜子都没看。
钟棘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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