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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8 十年·腐烂[1/3页]

　　我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我抬起手，用食指指关节敲了敲额头，第一次感觉到脖子上顶着的不是头颅，而是千斤重的生铁石。我全身的肌肉疲软乏力，深吸了一口气，再大力地呼出，好像把五脏六腑都清洗了一遍。我拉开窗帘，天色灰蒙，已经是黄昏。没想到，我昏昏沉沉睡了一个下午。我好像快要想起一些事情，脑海还是虚空一片。眼睛看到的一切，我都觉得虚幻不真实，就连自己本身的存在也恍如泡影。

　　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这种钝感好像能让我把塌下来的天当被子盖上睡上一觉。镜子总说，这是一种修炼到魂斗罗级别的自我防御。当深邃的黑暗包裹大地，我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光。灯光很亮，一点一点被瞳孔里的黯然吞噬殆尽。我抬起一只笨重的手臂，好像看到光亮里伸出了一只手。我渐渐收拢手指，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我反着手心，迎着光亮，影子落在我的脸上，透过指缝，光亮依然在那里。

　　泪水悄无声息的从我的眼角溢出，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逃避给了我一个缓冲区，却无法抹除一个发生了的事实。经年的委屈层层堆积，怨愤的情绪四处飞溅，我内心的那一片大海顿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我蜷缩起身体，嘴唇紧紧贴在手背上，汹涌奔腾的泪水让身体不可自控地剧烈抽搐，手背留下了清晰可见的齿印。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会这么蠢，走到今天这种境地？

　　人群拥挤，我藏在地铁车厢中部，一脸萎靡地靠着车厢铁皮面，半眯着眼睛。成年人的世界，再疲倦不堪的面容都是平常的。事情发生后的几天，除了工作的需要，我都是一个人呆着，不需要任何的声音，只想一个人呆着。屏幕亮起，我看了一眼，把信息框拉下来，问号按时间顺序排列整齐。我从冰箱拿了一罐鸡尾酒，慢慢地喝了几口，把手机锁屏了。我的直觉很坚定地告诉我，现在还不是做出决定的时候。所以，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放任自己的拖延症。闲下来的时候，我的大脑会干脆利落地放出一些画面。我总是平静得出奇，连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这种没心肝的冷漠。我把两条腿缩进单人沙发里，把头窝在膝盖里，闭了会眼，又睁开了。我听着胸口和鼻息之间沉重的喘动，一个声音穿透乏意在我的耳膜振动，声音携带的内容似乎清晰却又模糊。

　　那一天，我从未如此用力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是一阵低头的沉默，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不知道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致不知所措，还是这八年的社会历练早在我的潜意识里建立了一套危机应对模式。我的灵魂在意识的激荡下突然出了窍，分身站在一旁看着窝在沙发里的她。她的眼神下垂，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喝着酒，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指在沙发面上不规则地弹动，嘴角偶尔微微扬起又迅速消失。忽然之间有了某种兴致，她俏皮地伸直两条腿，洒脱地搭在茶几上，仰靠在沙发背上，抬高酒罐，大口灌下余下的酒，用力把酒罐捏扁了。她在细细体味从慢条斯理切换到豪迈粗犷的感觉。她的那一双眼眸，瞳孔渐渐失焦，陷入空荡无边，仿若穿透了这人世间。

　　泪水顺延眼角漂亮地落下，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静泛光。潮起潮落，花开花落，都有它们的规律。十年了，白驹过隙，好像很短。十年了，浮起一串串不起眼的小事，好像很长。

　　他，占据了我的青春年华里的大部分时光和记忆。时光流逝，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这种人生缺席，也许早就让我对他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了吧。对我而言，这何尝不是一桩因年岁而将就的婚姻。他说，他对我只剩下了亲人的感觉。我却连亲人的感觉都找不到了。亲情是长久的陪伴和信任，是距离割舍不了的归属感。青春时代的激情爱恋，没有苦心的经营和真诚的付出，两个陌生人之间怎会有亲情？我实在不懂得出自于他口中的亲情是什么。他那双眼睛里的淡漠，这无非是一种企图让我知难而退的说辞。

　　我一直向前跑，跑到镜子的面前，用力地拥抱住她。我从来都可以不是一个人，这是命运给我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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