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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5 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终[2/3页]

  从头开始。

  她理解后,一开始是有点崇拜陈啸之破釜沉舟的决心的。

  但是这崇拜只持续到沈昼叶看到北大给陈教授发的offer的瞬间……看到人才待遇后沈小师姐头都晕了:这算个屁从头开始,如果从头开始就能有这么多钱,沈昼叶愿意在开头趴一辈子。

  人比人气死人。

  她想起自己在北大堪称沿街讨饭的研究生劳务费,又看看贵校给陈啸之开的慷慨年薪,气得差点脑血栓。

  况且陈啸之是什么出身,他缺过钱么?

  沈昼叶终于体会到了高校血淋淋的差别待遇,她心里痛骂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吃里扒外肥水净流海龟田,土博连杯茶百道都得和人拼单,引进人才可以去望京吃西餐……引进人才还他妈是个世家子弟,从小到大没有过一天缺钱的日子,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陈啸之见她碗里的萝卜炖牛腩没动几口,大概正被母校气得吃不下饭,终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嘚瑟道:

  “老公当引进人才不好吗?”

  沈昼叶:“……”

  “阿十,”陈教授说话都假惺惺的,“我十分信任你的个人能力但是,作为你男人,必须说句实话:另一方面,你得认清现实。”

  沈昼叶:“……?”

  北京市高端引进人才放下筷子,慢吞吞地说:“你得被人养着。”

  沈昼叶气得炸了两三根毛,凶他:“你放屁。”

  陈啸之笑了起来,顺手把她炸起来的毛按下去,示意她好好吃饭。

  沈昼叶忿忿的,用筷子戳了戳炖得酥软的牛腩,过了会儿,又小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陈啸之饶有趣味道:“哦?”

  “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次,就算是傻子也记住了,”沈昼叶有点难过地低着头,戳着饭碗里的米饭,“他们都……都这么讲,说我没心眼儿,不会和人打复杂交道,连要饭都要不来……所幸脑袋弥补了致命缺陷,不和人打交道也饿不死。但也只能做到饿不死而已。”

  话音刚落,陈啸之毫无同情心,嗤地笑了起来。

  沈昼叶:“……”

  “不准笑,”沈昼叶凶他,“我也不想这样的!”

  陈啸之笑够了,道:“他们对你的点评还蛮精准。”

  沈昼叶沉默三秒,问:“你是不是想死?”

  陈啸之登时不再造次。

  沈昼叶扽了下筷子,去夹牛腩,陈啸之给她盛了一小碗汤,那汤他用虫草和老母鸡精心煲了小半下午,将老母鸡与虫草花的每一分滋味都炖进了汤里。

  阿十从小挑食,却从不会挑小竹马的手艺。

  陈啸之安静地看着她吃东西。沈昼叶吃东西时脸蛋被塞得鼓鼓的,咀嚼时小腮帮像小仓鼠啃向日葵籽,十分可爱,却又让人感到宁静。

  陈教授发呆,看她吃东西,忽然怔怔地说:“……我的就是你的。”

  沈昼叶:“诶?”

  她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陈啸之。

  “我说,”陈啸之莞尔,“阿十,我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沈昼叶耳根霎时红成了春日傍晚的花,仿佛被小竹马不经意欺负了一下,又像是被他亲昵爱怜地捏了捏脸,小声道:“……怎么像……可……可我不想被养。”

  陈啸之立刻顿悟,说:“那我以后不这么说。”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不想……”

  她话音未落,陈教授忽然讶异地打断她:“阿十,你觉得你现在在做什么?”

  捧着满满一碗虫草老鸡汤的沈昼叶:“……”

  “你觉得你十五岁在做什么?”陈啸之又问。

  沈昼叶:“……”

  陈啸之缓慢向椅背靠坐,问了第三句话:“五岁呢?”

  “…………”

  “接受现实。”陈教授总结道。

  沈昼叶:“……”

  沈昼叶遭受毁灭性打击,陈啸之夹了一筷子虾酱豆角炒蛋,以余光看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但那又怎么了?”

  沈昼叶耳根羞愧地红着,说话也支支吾吾:“……我……”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从小时候我就觉得,”她的小竹马低着头,用筷子把虾酱炒蛋拌碎,“只要你高高兴兴的,围在我身边儿,下午我们在街边树荫下跳房子,晚上躺在屋顶上讲故事,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你奶奶喊我们下去吃点心……对我来说,天下就没有更高兴的事儿了。”

  沈昼叶抬头看着他。

  陈教授看着自己的碗,娓娓道:“人长大了,又会比小时候贪心。后来不仅想要跳房子和讲故事,还想被你牵着手,朦朦胧胧的,就想要你的很多东西想让你想起我来,想和你亲亲贴贴,想让你笑眯眯地看着我……想让你把我当男人看待。”

  “再后来,”陈啸之莞尔道,“就更贪心了。”

  他想了想,又说:“人都是越来越贪心的,所以还想要更多……我小时候没能得到的东西。开始想要你的爱,要你的人,你的痴情,你的温柔和岁月……想要你和我这辈子都在一起,不准看别人一眼。”

  沈昼叶模糊地看着他,好似答应他般,轻轻嗯了一声。

  陈啸之其实是很少这样率直的。

  他向来不爱把话说透,仿佛说透了就烫嘴。这人打小饱受大男子主义荼毒,在漫长人生中将沉默是金和口是心非八个字贯彻得彻彻底底。但这段日子大约发现了对小青梅甜言蜜语的好处,嘴里开始有点实话气儿了。

  陈啸之:“但是这么多年,有一点,从没变过。”

  夕阳下,女孩子认真地望着自己年少的爱人。

  爱人启齿道:“……我最高兴的事儿,”

  他不善言辞地停顿了许久,终于说了下半句。

  “……就是你围在我身边儿。”

  ……

  下一秒,沈昼叶有点得逞似的,眉眼甜甜地弯了起来。

  陈啸之:“……”

  说完话的陈啸之大梦初醒般张了张嘴:“…………”

  他大概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些话有多肉麻,差点跳楼自尽,欲盖弥彰道:“……吃、吃饭吧,我今天这虾酱炒蛋挺不错的。”

  沈昼叶乖乖地挖了一勺炒蛋,又觉得小竹马说话实在是太惹人疼了,心里甜丝丝的,笑眯眯地看着小竹马,表扬他:

  “你好可爱哦。”

  被夸了可爱的小竹马静了三秒,“你别吃了。”

  阿十立刻把炒蛋挖进米饭里两勺米埋住,坚决大喊:“我不!”

  两个人小学生般拉扯了半天,最终以两个人从桌边闹到沙发上,沈昼叶咕叽一声栽进靠垫里告终。

  下了黑手的陈教授拍了拍手,冷酷无情地警告:“不准说我可爱。”

  彼时天色已晚,沈昼叶歪在靠垫里头,面孔红扑扑的,笑个没完。

  “不说你可爱了,”阿十吸取了教训。

  陈啸之坐着,很高贵地嗯了一声。

  沈昼叶磨蹭爬起来,甜蜜地拍他马屁:“说你对我好,做饭好吃,晚上睡觉会给我盖被子,给我削苹果会削小花。”

  陈啸之耳根一红,似乎不知如何应对,手足无措的样子,而下一秒,他感受到沈昼叶忽然抱住了他的腰。

  太阳已落山了,天色黯淡下来,风温暖熨帖。陈啸之背后阿十胳臂温温软软的,环着他的腰,犹如这天地间存在的唯一篝火。

  “只只可爱,所以我最喜欢你了。”

  女孩甜甜地说。

  陈啸之毫无缘由,眼眶一烫。

  他曾以酒、以通宵,以无尽的堕落,又曾以学业与岁月麻痹自己;他曾自我洗脑,说她不过是他人生的插曲,不值得惦记,更不值一提。

  然而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不会被骗。

  它们在每个深夜里溃烂,流出稀薄的泪。

  那男孩难受得撕心裂肺。

  然而在十年后的某个春天,四月的春风却终于吻过他的血泪,来吻他的心。

  于是陈啸之那些经年溃烂的伤口,在风里,在绵延天边的枯草中合拢。它们愈合如初,一颗炽热的心如蒲公英般,匍匐于少女足下。

  “嗯,”他声音有丝几不可查的颤抖,说:“我也喜欢你。”

  沈昼叶得到回应,柔软的面颊在他脊背上顺从地蹭了蹭。

  “只只,我明天想吃竹笋肉包子。”姓沈的小混蛋说。

  陈啸之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努力令自己镇定,怪责道:“我去哪给你变竹笋?”

  沈昼叶哼唧了一声:“我不管。”

  陈啸之:“……”

  他说:“……行,明天给你做。”

  说完,陈啸之缓慢地将女孩抱在怀里。

  天彻底黑了,两个人安静地抱着,沈昼叶脖颈靠在他肩上,雪白而纤细,在夜里,如栖息湖畔的天鹅。

  “……只只。”沈昼叶小声道。

  陈啸之嗯了一声,把她抱紧了些。

  沈昼叶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了数次,在陈啸之以为她已经在犯困的时候,小小地开口道:

  “……我好累呀。”

  陈啸之几乎是一下就明白了。

  他知道阿十现在所面对的是什么,那也是他正面对的。陈啸之无意识地去握女孩的手指,心变得柔软而酸楚。

  二人孤独地驻足于尘世,长夜尽头,潮汐冰冷地冲刷,海边一轮孤单弯月。

  孤独,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宿命。

  他们生于茫茫宇宙中一颗落单星辰,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见不到第二个能与自己为伴的星。

  从猿人们吃下伊甸苹果的那一刻起,这个族群就注定了务实。这片土地贫瘠,生存是个体最沉重的义务,义务残酷至极,有人打猎,有人采集树果,为生存付出一切。但这世上,总会有零星猿人离群索居。

  它们站在山巅仰望黑夜,在篝火中质问自己与这个世间

  为什么世间黑夜之后是白天?我头顶的星空缘何闪烁?

  四季为何交替,为什么苹果会坠向大地,为什么天是蓝的,而人的身影倒映向水底?

  夜空里蕴藏着什么秘密,会有人理解我么?

  我的爱落在世间,会有回响吗?

  冬天,它与它的思想孤独地死在月下。

  人年少时学习,周围总是有许多同侪的。

  老师教他们已经不剩争议的知识,考试,课题,一点点地筛选。不知从何时起,课本上说明流派与观点的次数变多,课本上文字被大段划去,小组课上再无“结论”一说。

  初中,高中,竞赛,大学,再到硕士,博士。

  这条路上同侪越来越少,考场里的同学逐渐只剩三五个人。

  而终有一天,你回过头,会发现身旁连导师都不复存在,学之一路上再不会有人指引。

  那是人类这一族群的边境。

  ……

  陈啸之递完辞呈后闲了下来,开始长久地坐在即将被搬空的办公室黑板前擦擦算算,有时沈昼叶推门进来研究这块板子,擦掉一两行运算,在黑板前发半个小时呆,然后把擦掉的式子原样誊回板子上。

  目睹了全过程的陈教授嘲笑她:“你跟我半斤八两。”

  沈昼叶丢了粉笔,怒道:“你这个肯定有问题!!”

  “地球人都知道我这个肯定有问题。”陈啸之毫不客气地阴阳怪气她,又问,“我们少考虑了变量么?沈昼叶你觉得那个缺失的变量到底是什么?”

  沈昼叶抬头看黑板,头痛道:“我也在思考……我们肯定忽略了什么东西。”

  陈啸之:“…………”

  沈昼叶站在密密麻麻粉笔字前,抬头看一眼黑板都强迫症到头皮发麻: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狗屎运算?不仅是错的,还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这种不确定性令这一切雪上加霜。

  沈小师姐能忍委屈,对大多数冒犯都不以为意,按说应该是个佛祖,但有一点把她和佛祖区别开来了:她无法忍受错误的公式运算推论证明,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而且看久了会狂躁。

  陈啸之看热闹般端详她的背影。

  沈昼叶坐立难安地绕着黑板走来走去,试图纠正这旷日持久的错误,但是没有半点插手余地。

  黑板上的推论错得浑然天成逻辑严密:三个月前它的错误严丝合缝,三个月后它斗榫咬合,看一天怀疑人生,看久了直接厌世。

  在沈昼叶准备把黑板砸了的时候,陈啸之终于看够了热闹,慢吞吞道:“叶叶,过来。”

  沈昼叶:“……”

  沈昼叶过去,陈啸之拿走姓沈的手里攥着的粉笔,顺了顺她的毛,把人抱在怀里,俩人一起盯着黑板看。

  “……”

  “……”

  一片静默中,沈昼叶开口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万有引力的计算出了偏差?我觉得那块的运算最硌手。”

  陈啸之静了三秒,不太赞同地说:“我们俩人一起推过七八遍了,这种情况应该搁置一段时间再算,除非有必然的把握。否则这叫机械性重复劳动。”

  沈昼叶:“……”

  沈昼叶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展现出了个子小小脾气叼叼的本质,暴躁喊道:“我不算啦!”

  陈啸之憋着笑,沈昼叶挣扎着扭来扭去,暴脾气地喊道:“物理不适合我!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要继续干理论物理啦!回国就去理教门口摊烤冷面,加蛋加肠七块钱,全家福十三,看到穿格子衫的就苦口婆心劝他们不要学理论物理,回家去吧,推个小车创业,把自己吊死算了……”

  陈啸之好心提醒她:“你摊烤冷面是会死人的。”

  沈昼叶:“……”

  “你就是,”沈昼叶深吸一口气,含泪说:“你就是不想看我自力更生!连我摊烤冷面都不支持!陈啸之,你困不住我一辈子,你良心坏透了……!!”

  陈啸之:“…………”

  陈啸之心想这症状怎么能一天比一天严重,这到底是什么人间苦难,又搂着沈昼叶,两个人在午后的办公室里发呆。

  办公室一团糟。

  不少专业书被他从书架上清了下来,有些卖给了同系的教授,有些被装进fedex箱子里托运回国,此刻办公桌上只摊着本聂鲁达的西语诗集,第四十八页折了个角,被日光晒着,飞鸟振翅一般微抖。

  “……我说。”

  陈啸之望着光锥,忽道。

  沈昼叶抬头,看着他。

  “你还记不记得那句话?”他问。

  沈昼叶:“哪句?”

  “事物的本质……”陈啸之梦游般说,“……与它展现于外的模样,是截然不同的。”

  沈昼叶微微一怔。

  学过自然科学的人会明白:事物的本质,往往是反常识的。

  譬如日升月落、环绕世界的太阳其实才是那个静止天体。年轻的尼古拉哥白尼在星辰间窥见秘密但头顶骄阳也并非永恒不动,百年后的科学家们发现太阳系的中心在银河系右旋臂上飞舞,随着公转,飞向宇宙尽头。

  而诞生于二十世纪的一名伟大头脑则告诉人们,人类奉为权威的「时间」并非一成不变。

  在他的理论中,时间破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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